徐悲鸿学术独立与艺术
徐悲鸿
胡适先生提出学术独立与十年计划以后,论者纷纭,《现代知识》记者就不佞征文,欲我发表艺术之意见。我对于适之先生这两次提议,本极赞成,不过我要提醒他一个重要事实,就是美国各大学及研究所多半是私人创立,社会上见义勇为之人捐助巨款办理,故只要有一卓识之人便可毫不顾忌,毅然实行他的主张。至若我国国家一切公用支出,全靠民脂民膏,而又大家要求一个民主政治,所以在最先充实的指出五个大学,便必得渗杂着利害关系,不免纷争,多所顾忌。这便是独裁政治无比的便利;但要替代这种便利,便得要社会上多产些向高贵的学校投资——像美国人士。此虽是有了结论,但仍解决不了问题,我且放下不谈,谈些艺术问题。
我为艺术争取在学术上之地位已努力半生,开宗明义第一章,我要把中国艺术由狭义的变为世界的,故必须把预备从事艺术工作的青年,培养成到世界从事工作者之能力水准,而有以表见,并尽量利用在中国国土上之一切,搬进制作而成为中国派。如欧洲无意大利画、法国画、德国画之一说;却有西班牙派、荷兰派、法国英国派。法国并有十九世纪鲁梭(Th.Roussau)、第亚史(Diaz)等,在枫丹白露附近写出多量拔尔皮颂地方树林池沼景色成为拔尔皮颂派;意大利肥尼斯,明朗景色著写之者,成为肥尼斯派;荷兰画家多写阴晦之室内事物,即成为荷兰派。如吾国北宋之董源善写江南景色,倪云林亦擅江南平远风物而成南派。希望此后在北平开宗者,能搬进那美丽无比的白皮松与古柏上画面,忠诚朴实的人物上雕刻,成为北平派。在四川则撷取荫庇数亩之巨榕,奋斗坚强之人物为题材,而以丰繁无比之花鸟之附,成为四川派等等,却不问他所用之工具与使用之方术。比如日本海军,一切兵舰发动巨大炮装甲或为他固有的,或全取西洋的,却总叫日本海军,必不能换个别的名词。如写中山先生像,或用泥塑,或用石刻,或用油绘,或双用钩,总期写得出中山先生神情形貌,达到这个目的的方名中山先生像,而其所用工具方法,乃在其次。如不此之图,而斤斤讨论何者为中国国粹必须保守,何者为外来方术必须拒绝,皆是舍本逐末,搔不着痒处。
为要达到这目的,我在十五年前在南京中央大学任教时,朱家骅先生为校长,我就拟一十年艺术系的计划:第一步拟购欧洲从埃及、巴比伦、希腊以来古雕刻名作模型一百具,分十年完成。意欲撷取世界美术之精华,于治艺者之心手中建立一标准观念,有自省的工夫,为进一步之创作准备。
不幸朱家骅先生旋被调任交通部长,此计划只行一年,买到第一批从巴黎鲁佛尔(Louvre)博物院复制的模型十六具。但仅这一些工具却造成了南中无数的青年艺术工作者的能力,至今已能有所贡献于中国艺坛。
科学号为无国界的,而艺术尤被称为世界公共语言。科学贵有新的发见,而艺术尤忌因袭。在科学上无发见之人不被提起,则艺术之徒知摹仿抄袭者之为末流,固毫无疑问。如欲争取艺术在学术上之地位,科学既重发见,艺术必须独创,乃天经地义。而且有能力之作家,必不抄袭摹仿。如荆、关、董、巨、李成、范宽,去古不远,几曾见在彼等作品上写其仿王维,橅张璪,临王宰等等字样?便是元人为王蒙、吴仲圭、黄子久,亦写富春山色;倪云林尤高贵不群,画上多题字,但他们从未说起他们仿何人作品者。此乃是中国画上可贵之传统,与世界上共守之信条,丝毫无殊。只自明以来之文人,矜夸收藏或眼福好,规摹古人亦含有自谦之意,此乃第二义或第三义,不图至今日乃有人视为第一义也。
《现代知识》第二卷第二、三期合刊,年
平子录文校订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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